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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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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相

“老奴不敢欺瞞陛下。當日成王謀逆, 陛下親自率人平叛。林娘娘之所以提前發動,是,是被人下了催產的藥物。”楊德的聲音越來越低。

皇帝身體晃了一晃,只覺喉頭一陣腥甜:“催產藥?”

明明當時他離開皇宮時, 做了安排的。是了, 當時他登基不久, 還沒將權勢攏在手中。後宮之中,仍是陳太後的天下。

“……不管林娘娘生下的是男是女,都只會是女嬰。”

皇帝閉上眼, 太陽穴突突直跳,喃聲道:“原來如此, 原來如此……”

他只想著, 是女嬰,就礙不著旁人的路,卻沒想過,如果從一開始就不是女嬰呢?陳太後一心想扶持自家外甥女,又怎會真的同意雙方後退一步?只怕從那個時候起,就已經在謀劃了。

“陛下愛重林娘娘, 可太後心裏屬意的中宮是當今皇後。陛下當時不在宮中。要偷龍轉鳳, 其實也不難。”楊德停頓一下, 又道,“只需要買通產婆, 事後再讓產婆死於意外就行。女人生產本就是過鬼門關。產後虛弱,林娘娘又怎麽能確定自己生下的究竟是男是女、是死是活。自然也不知道,孩子已經被調了包……”

夜風吹過, 皇帝身子一顫,徹骨的寒意漫上心頭。雖然只是楊德一面之詞, 但他心裏已然信了七八分。

他定一定神,神色森然: “你可知道,汙蔑太後是何罪?”

楊德磕頭不止,哭道:“陛下,老奴在太後身邊多年,太後對老奴恩重如山。老奴感激都來不及,怎敢汙蔑?實在是看宣懷太子亡故,陛下後繼無人,半夜神傷,老奴這才大膽提起舊事。還望陛下念及多年母子情分,莫要與太後為難。”

說完,他重重叩頭,咚咚有聲。

不多時,額前已紅了一片。

皇帝“哈”的一聲輕笑,笑得格外詭異:“母子情分,母子情分……”

天下哪有這般算計兒子的母親?

皇帝闔了闔眼睛,轉向楊德:“如你所言,林娘娘當年生下的是一個皇子,那皇長子現在身在何處?”

說到後面,聲音已不自覺變得嚴厲。

“老奴不知道。”楊德搖頭,擦拭著眼淚,“十七年前,老奴奉命處理掉那個孩子。但上天有好生之德,老奴實在下不了手,又不敢留下他,就……”

“就怎麽樣?”皇帝神情急切起來。

“就把他放進禦醫黃元毅的藥箱,由他帶出宮去。”

“黃禦醫?!”皇帝一驚,他記得這個禦醫,已經去世多年。

“可是那黃禦醫怕事,出宮之後就把孩子給丟了,也不知被誰給撿了去。”

皇帝“啊”了一聲,聲音不自覺發顫:“丟了?丟了?!”

“是。”楊德想了想,又道,“不過皇長子身上有個記號,很好認。”

“什麽記號?”

“皇長子右肩有個‘卍’字烙印,是老奴用一個燒紅的鐵簪烙下的……”

“你!”皇帝腦中轟然一響,“一個剛出生的嬰兒,你……”

楊德再次叩頭請罪:“陛下饒命,老奴也是不得已啊。”

當初他擔心陛下回京後會追究此事,想著只要皇長子平安無虞,就有將功補過的機會,又怕黃禦醫也來一個“調包”,就在皇長子身上留下了記號。

上有所好,下必盛焉。陳太後信佛,身邊伺候的人也都崇尚佛教,故此楊德的發簪也帶著“卍”字花樣。

不過這枚簪子稍稍有些特殊,“卍”字中間缺了一點,不仔細看,看不出來。

……

聽楊德講著舊事,皇帝心緒如潮,良久才沈聲道:“朕會徹查此事。今夜之事,不可對任何人講起。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皇帝並不在意他的回答,直接命人將楊德帶回自己宮中,嚴加控制。

他剛登基時,手中無權。但是後來他平定成王之亂,又重用新人,將大權一點一點攥在手裏。

十七年前的舊事,如今再查並不容易。皇帝動用一切能動用的力量,果真查到了不少內情。

甚至宣懷太子也知道此事,他去世之前和母親的爭執就是為此。

皇帝全身的血脈都在打顫,感覺冷得厲害。

他的心腹太監王春看在眼裏,害怕而又擔心:“陛下……”

“王春,你聽見沒有?朕的母後和朕的皇後,竟然做下這樣的事情。還瞞了朕十七年,連太子都知道……”皇帝以手掩面,淚水打濕了指縫。

他想起自己的原配妻子林氏,溫柔安靜。在他還是個不起眼的皇子時就嫁給了他。當年他外出平叛,也曾擔心過她在宮裏會不安全。所以他留下了人手,他以為這樣護她周全……

想到林氏,皇帝內心幾乎要被愧疚之情所淹沒。

如果當初林氏同他哭訴,說孩子沒死時,他不惜一切代價去查真相,可能她就不會精神異常,抑郁而終。

而那時候他做了什麽呢?他遵循先前的約定,立了剛生下兒子的郭氏為後,以為天意如此。

他對不起林氏。

“陛下,當務之急是找到皇長子。”王春在一旁寬慰。

皇帝心頭一跳,打起精神:“是,你說的對。朕得趕緊找到他。”他當即吩咐下去,秘密尋找皇長子。

王春見狀,松一口氣,陛下能打起精神就好。

“還有一件事。”皇帝冷眸微瞇,“當年舊事,也是時候有個了斷了。”

王春心中一凜,不敢應聲。

……

近年來,陳太後沈迷禮佛,慈壽宮鮮有人至。

唯有魯王府的三公子李定自從游學歸來,每隔幾日就要來陪著太後抄會兒佛經。

這日李定剛告辭離去,皇帝的禦輦就到了。

內監忙迎上去:“陛下,太後正在禮佛呢。”

皇帝好似沒聽見一般,直接越過他,向小佛堂走去。

“陛下,陛下……”內監哪敢阻攔皇帝?

陳太後正在禮佛,聽見喧鬧聲,不由蹙眉:“皇帝這是做什麽?”

“太後日日禮佛,不知道會不會做噩夢?”皇帝不答反問。

“什麽?”陳太後一怔。

“十七年前,穩婆馮二娘和奚大嫂,是太後的手筆吧?”

一聽到“十七年前”四字,陳太後目光閃爍了一下。

“怎麽?太後不記得了?需要朕提醒嗎?當年婉因生下的那個孩子,真是一個死去的女嬰嗎?”

“婉因”是林氏的閨名,陳太後已有多年不曾聽人提起。驟然聽到,她恍惚了一瞬,低頭轉動一下手上的念珠,聲音輕顫:“你,你知道了?”

明明此刻不冷,但皇帝仍激靈靈打了個寒顫。

誠然他已掌握了證據,可聽到陳太後這句話,他還是免不了心中一震。

“前幾天楊德被你扣住,就是因為這件事吧?”陳太後緩緩站起身,嘆一口氣,“真沒想到,你竟然還能查出來。哀家很好奇,你是怎麽做到的?”

皇帝冷笑一聲:“朕自有法子知道。太後就沒什麽要辯解的嗎?”

——他心中著實慚愧。若非楊德自陳真相,只怕他未必會往這方面想。

“辯解什麽?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?”陳太後笑了笑,悵然道,“是,沒錯。林婉因生下的,確實是個男嬰。那又如何呢?”

不等皇帝回答,陳太後就又徐徐說道:“後宮之中,這種事情一點都不新鮮。你也是在宮裏長大的,應該很清楚才是。”

“但是朕從未想過你會這麽做。”皇帝沈聲道。

陳太後奇怪地看了皇帝一眼:“李淮,哀家這麽做,不都是因為你嗎?若非哀家扶持,你焉能登上皇位?不過是讓你立淑真為後而已,你竟然百般推諉,還自認為聰明,說什麽,生下皇長子者,立為皇後。這分明是在逼哀家出手。所以哀家就動了一點手腳。”

她並不覺得當年之事有多大的錯,皇家子嗣多,折損一兩個,又算得了什麽?李淮之所以這般計較,大概是因為他在平叛時傷了身體,後來沒再有孩子吧。

“動了一點手腳……”皇帝嘿然一笑,滿是譏諷之意,“好一個動了一點手腳。”

他的妻兒,就因為這所謂的“一點手腳”,一個郁郁而終,一個生死不明。

皇帝不打算再問太後了,因為她明顯沒有絲毫的悔意。

太後是他嫡母,又扶持他登基。有孝道壓著,他不能在明面上追究,但這不代表他就這樣算了。

數日後,宮中傳出消息,陳太後與郭皇後先後因為太子薨逝而病倒,遷居北宮。

這件事並未在朝中引起太大的動靜。

陳太後早已潛心禮佛不問政事,郭皇後更是從不過問朝政。後宮的這一點變化,對朝堂影響不大。

朝中重臣更關註的還是儲君一事。

然而面對請求立儲的上書,皇帝只說一句“朕自有主張”,就沒了下文。

——既然知道親生兒子可能尚在人世,他又怎會同意立別人為儲君?皇帝並未公布皇長子一事,只命人在全國各地暗中尋訪。

李定有點心慌。

陳太後遷居北宮,閑雜人等不得探視。這樣一來,他也不能再時常借故在陛下面前露臉。

況且陛下又新下旨,以承恩侯國孝期間納妾品行不端為由,奪了其爵位。

李定意識到:陛下和太後絕非外邊傳的那般母慈子孝。

思及此,他不免心中懊惱。或許,先前他時常進宮陪太後禮佛的行為並不正確。

但事已至此,他若立刻疏遠,不免顯得涼薄勢力。

是以李定仍向先時那般,時不時地進宮探視,盡管一次都沒能見到太後的面。

……

“陛下。”王公公小心奉上一盞茶,笑道,“三公子倒是個實誠人。”

“是嗎?”皇帝不置可否,端起茶盞淺飲一口,“聽說他和清平郡主定了親?”

“是有這麽一回事,真真讓人意想不到。”王公公忖度著道。

皇帝輕“嗯”了一聲,眼眸低垂,看向手裏的奏章。

——這是虞停驍使人送來的邊關戰況。

略一沈吟,皇帝吩咐王春:“此次邊關大捷,應當重賞。王春,你去一趟邊關,替朕賞賜軍中將士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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